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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的權威是如何被鄭莊公一箭射落的

2024-04-28歷史

公元前771年 周幽王被犬戎人殺死在驪山標誌著西周時代的結束。周幽王之子周平王為躲避犬戎的威脅就把都城從鎬京(今西安)東遷到洛邑(今洛陽)。平王東遷時鄭國是貼身保護的「護法」之一。平王東遷後鄭武公被周王室任命為 卿士。 這就使鄭武公得以假借王命名正言順行擴張之事。在周王室的支持與默許下鄭國快速崛起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鄭國表面上以輔佐周王室為己任,實際上則利用王室這面大旗為自己爭取利益。

鄭武公死後他的兒子鄭莊公除了從父親那兒繼承了鄭國的君位之外還繼承了周王室卿士的官職。此時的周王室還不像後來那樣毫無存在感。被諸侯擁立上位的周平王雖然迫於形勢不得不分權於諸侯,但始終想有朝一日恢復自己身為天下共主的權威。鄭莊公繼位之初他的弟弟叔段在母親武姜支持下圖謀篡奪君位。鄭莊公不得不成天戴著面具和自己的母親、弟弟演戲以迷惑圖謀篡位的弟弟叔段。

周平王見鄭莊公剛即位立足未穩,加之又有叔段在一旁虎視眈眈,所以就打算任命虢公為卿士以牽制鄭莊公。周平王此舉實際上就是要削弱鄭國的權力、恢復王室的權威。一開始鄭莊公忙於在國內應對叔段的威脅,所以對周平王此舉只好選擇預設。後來鄭莊公瞅準時機一舉挫敗了叔段的謀反行動。這時鄭莊公就開始怨恨起周平王來了。周平王為了打消鄭莊公的顧慮提出與鄭國交換人質。

周平王的兒子狐在鄭國做人質,鄭莊公的兒子忽在周王室做人質。此前只有諸侯國君之間的交往才會互換人質,而周天子只會要求諸侯上交人質。如今天子公然與諸侯互換人質無異於昭告天下周王室已淪落到和諸侯國平起平坐的地步。可在周平王死後周王室又準備讓虢公掌政。公元前720年 四月鄭國的祭足率軍收割了溫邑的麥子,秋季又收割了成周的稻谷。從此周王室和鄭國日益對立起來。

鄭莊公才不管周天子打算讓誰掌政,他始終堅持以周朝卿士和諸侯國君的雙重身份活躍於政治舞台上。鄭莊公憑借自己的智謀和權術扮演了一個特殊的角色:周朝遭犬戎之亂而東遷後已到了不靠諸侯國的救護就不能自保的地步,因此喪失了往日的實力和威望。此時人們心中的信仰已由周朝的禮樂制度變成了強權。此時要想號召列國在政治舞台上有所作為依靠周室是絕對不行的,必須要使自己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行。

鄭莊公鑒於這樣的情況決定把自己事業的立足點堅決地放置於鄭國,因此不惜與自己的弟弟、母親以武力相對抗,同樣他也不惜為此與周天子鬧翻。鄭莊公以極大的精力經營自己的國家終使鄭國成為東周初期嶄露頭角的諸侯國。鄭莊公要發展自己的國家首先遇到的是地理條件的制約。鄭國處於四戰之地:南有蠻楚、北有強晉、西有東周。鄭國無法與之爭鋒,所以只能向東發展。

東鄰的衛、曹、魯、宋、陳、蔡諸國中宋國國大爵尊,在東方小國中又有號召力,所以是鄭國發展的嚴重障礙。因此鄭莊公把向外用武的目標定於宋國。鄭莊公為了實作對於宋國的軍事勝利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布局。首先鄭莊公和齊、魯這兩個東方大國建立了穩定的同盟關系。齊、魯位於宋國的東北部。建立了和齊、魯的同盟關系就形成了對宋國的牽制和包圍。鄭莊公多次與齊、魯二君約會。

鄭莊公在攻取宋國的郜、防二邑後將其送給了魯國。鄭莊公這一系列舉動有效鞏固了鄭、齊、魯三國之間的同盟關系。鄭莊公在與齊、魯結盟的同時又假借王命號召列國。鄭國作為一個新起的小國在諸侯中未孚眾望,不過鄭莊公作為周朝卿士具有特殊的身份。鄭莊公宣稱宋公久缺朝貢,而自己以卿士的身份承王命率兵討伐。鄭國透過這種方式糾合了更多的國家,又形成了對宋國的輿論壓力。

事後鄭國還對不追隨出兵的許、鄖(今山東寧陽東北)小國以「抗命」的罪名予以教訓。鄭莊公還對宋國內部的反對勢力提供扶持:宋國前君主的兒子公子馮出奔到鄭,宋國曾為此出兵討之,鄭莊公對公子馮采取保護措施厚相招待。宋國在一次內亂後國人欲迎立公子馮為君,公子馮臨行前泣拜於鄭莊公之前表示:自己返國後「當世為陪臣,不敢貳心」。在鄭莊公執政期間鄭國確實取得了對宋國的勝利,但鄭國又無力吃掉宋國。

這種和平勝利是鄭國對宋國所能取得的唯一形式的大勝利。這裏不利的政治地理環境起了決定的作用:鄭處在幾個大國之間,又幾乎無險可守。即使某一天有力吃掉宋國,那麽相鄰的大國也絕不會坐視其崛起。事實上到了春秋中後期南北大國為了爭霸天下而鬥武。這就導致鄭國淪到了爭霸的夾縫中而常常使之喘息不定。北晉南楚都怕對方吃掉自己或傷害自己,因此需要一個避免正面接觸的緩沖地帶。

鄭國的地理位置決定了最適合作為南、北兩大諸侯之間的緩沖地帶。北晉南楚都需要鄭國以屏障的角色存在於自己身邊,但這兩個大國又要打擊對方、示威於天下,因此鄭就成了經常的用兵之地。鄭莊公之後有幾世執政常是朝晉暮楚。這實在是源於地理環境的不得已所為。當然這些後來的事是鄭莊公本人所不曾料及的。鄭莊公在取得了對宋國的勝利後已儼然成為春秋初期的小霸主,但他面臨著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如何對待周天子?

周平王東遷之後周王室實力日衰,但周王朝作為天下共主的余威尚存。周平王死後繼位的周桓王為恢復周天子對天下的統治地位就極力打壓當時的近畿強國鄭國。鄭莊公作為周朝卿士本該盡忠於王室。他是諸侯矚目和敬重的人物,可他把自己事業的立足點放在對本國的經營上,所以他要兼並、擴張,要破壞周朝既定的實力劃分,甚而要憑實力號召列國,那麽就必然和周王室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鄭莊公既要利用卿士的角色,又不願恪守卿士的本分。這種矛盾的處境和心態決定了他對周天子在總體上采取的是又打又親的手段。當王室要限制鄭國的發展和自由時就打擊王室;當這種打擊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自己的需要時就親近王室。打擊王室是為了抵制王室對自己的限制,是為了向列國示威;親近王室則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卿士身份,也是為了保持自己對其他諸侯的號召力。

鄭莊公為了防止國內反叛而久不入周供職,但當聞知周平王欲分政於虢公時即日駕車入周。由此可見他即使在坐鎮守國的危急時刻也密切註視著朝中動靜。鄭莊公把主要精力用於本國的經營上,但同時又不願放棄左右周政的權力。當初鄭莊公和周平王互相交換人質就在一定程度將其視為施恩於太子從而作為親近王室的一種手段;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控制周太子從而作為打擊王室的手段。

周平王死後鄭莊公送太子回朝繼位,但沒承想太子回去沒多久就死了。鄭莊公借控制周太子進而控制周王室的想法落了空。等到周桓王剝奪鄭莊公的卿士職務後鄭莊公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派兵搶收王室領地的糧食,然而等到事後又準備親自去謝罪修好。這樣的兩面表演對優秀政客兼優秀演員鄭莊公而言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公元前717年鄭莊公到洛邑去朝覲周桓王。周桓王還惦記著三年前鄭莊公派人到王室領地搶糧食那回事。

心裏不痛快的周桓王就沒按接待諸侯的禮儀招待鄭莊公。當時正忙著跟宋國較勁的鄭莊公懶得跟周桓王掰扯這些虛頭八腦的禮節。本來鄭國奉王命例行祭祀泰山,但到了公元前715年緩過勁來的鄭莊公決定不再祭祀泰山,還煞有介事地跟魯國交換了祭祀用地。這時齊國的齊僖公出來當和事佬陪著鄭莊公又去洛邑朝覲了一回。此後幾年裏鄭莊公打著王室的旗號把宋、衛兩國收拾得夠嗆。

打宋國的原因據鄭莊公說是因為宋國不向王室朝貢;打衛國則是因為衛國不聽天子之命去打宋國。這理由簡直也太雙標了。先說宋朝犯了不向王室朝貢的罪,所以鄭國要去討伐宋國,然而我鄭國可以打宋國,可你衛國去打宋國就是違抗王命。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打不贏鄭國的宋、衛兩國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不過周桓王對此可就不樂意了。怎麽你鄭國老是打著我的旗號去揍別人呢?

合著就該你吃肉我背鍋是吧?再說你鄭莊公的卿士職務不是早讓我給剝奪了嗎?那麽你憑啥還口口聲聲打著代表王室的旗號呢?周桓王考慮到自己前幾次與鄭莊公過招都沒占到便宜,所以這次他決定另辟蹊徑:打著增進傳統友誼的旗號要跟鄭國交換地盤。鄭莊公不知道周桓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未免落人口實還是按周桓王的意思割了地。這邊周桓王也按約定給鄭國割了一塊地。

鄭莊公拿過地圖一看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周桓王要割給鄭國的地是人家蘇國的國土。這其實是拿自己做不了主的地盤做誘餌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鄭莊公闖蕩江湖這麽多年已混成一方小霸主,沒想到這回陰溝翻船被人耍了。表面上周王室這回算是扳回一局,可這並沒在實質上對鄭國的發展勢頭造成影響:衛、宋、魯等國都被鄭國治得服服帖帖,齊國作為老資格的大國則是鄭國的盟友。

周桓王面對鄭國咄咄逼人的發展勢頭決定打壓一下這個出頭鳥:公元前707年周桓王統率周軍及陳國、蔡國、虢國、衛國四國部隊討伐鄭國。鄭莊公率大夫祭仲、高渠彌等在繻葛(今河南長葛北)列陣禦敵。當時周軍分為三個軍陣,周桓王率領左軍和陳國軍隊力圖打敗鄭莊公。鄭莊公擺開了一種名為「魚麗」的全新陣勢:戰車前沖、步卒後隨。先打實力最弱的陳國軍隊從而迫使蔡國和衛國軍隊畏懼而倉皇結束戰場。

蔡、衛兩國的軍隊結束戰場後鄭軍集中兵力從兩邊合擊周軍。戰鬥過程中周桓王被鄭莊公手下的將領祝聃一箭射中肩膀。周桓王忍痛勉強指揮軍隊逃出重圍。祝聃要追逐活捉周桓王,鄭莊公制止說:「君子不希望逼人太甚,何況欺淩天子呢?我們是自衛,國家能免於危亡就足夠了」。戰後鄭莊公為了表示尊王還特派大夫祭仲去慰問受傷的周桓王及其左右隨從。祝聃這一箭把周天子徹底從神壇射落凡間。

如果說周鄭交質標誌著周王室淪為和諸侯國平起平坐的話,祝聃射王中肩則標誌著周王室已連諸侯國都不如了。人們完全看清了在周天子和霸主之間究竟誰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大。射在周桓王肩膀上的這一箭雖不致命,卻著實把周天子最後的尊嚴射倒了。在繻葛之戰以前周天子尚未完全放棄恢復昔日權威的努力,等到繻葛之戰以後周王室已徹底淪為歷史舞台上的配角。諸侯弱肉強食憑實力說話的新時代就此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