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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人將自己的赤色鴛鴦肚兜,偷偷別在了顧家世子的朝服之下。那日,朝野上下皆見證了,他紅著臉從腰間取下了繡著我名字的肚兜。

2024-02-28時尚

(纏綿無度)

我托人將自己的赤色鴛鴦肚兜,偷偷別在了顧家世子的朝服之下。那日,朝野上下皆見證了,他紅著臉從腰間取下了繡著我名字的肚兜。伊侯府顏面盡失,卻不得已對我求了親。

我知道顧昭不愛我,卻依舊自信自己能夠捂熱這座冰山的心。可我輸了。他婚後三年沒碰過我一次,借口說自己乃是天閹之人,卻和我的表妹有了一個孩子。那時候我才知道,不是他不行,而是與我在一起不行。甚至在臨死之前,親手扒下了我的臉皮,把我的臉換給了表妹,好讓她頂替我侯府嫡女的身份,徹底取代我。

這一年,父母兄長把頂替我身份的表妹寵成了京城第一貴女。這一年我的屍首被拋下山崖,我的額頭被鋒利的刀子劃破,順著面部邊緣一直劃到下顎,滋啦一聲,整張臉皮被掀了下來,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我一聲慘叫。失去意識之前,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把這平寧侯府推向地獄血海,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再一睜眼,我重生到和顧昭議親那日。看著鏡子裏那張冷艷到極致的臉,我甚至還能隱約感覺到臉上殘存的痛感。珍珠已經拿了丹羽織就的繡鞋過來,幫我穿上,又問道,小姐,好些了嗎?一會還要和老夫人去祭奠顧家三爺,要不要再躺會?我一怔,顧家三爺的葬禮?那是宣德十七年冬天的事,所以我是又回到了宣德十七年?

老天爺都嫌我太蠢,看不下去了麽?

我面上不動聲色,吩咐道:給我換一身素凈的衣裳,我現在就去松鶴堂。顧家這位去世的三爺,是顧昭的叔叔。年紀輕輕便已經入了內閣,卻在辦差回京的途中遭遇馬賊突襲,摔下山谷,屍骨無存。

前世就是在顧家三爺的葬禮上,兩家定了成親的日子。因顧昭要守孝,所以顧家決定百日內兩人成婚,算是熱孝中成親,按照唐如錦的說法,她和顧昭就是在今天的葬禮上成了好事。

我眼底劃過一絲狠辣之色,今日,我就送顧昭和唐如錦一份大禮,珍珠幫我選了一套月白色的錦緞襦裙,外罩純白色狐皮鬥篷,頭上只簪了一根暖玉簪子。

昨日才下了一場清雪,青石板路上結了一層冰霜。珍珠仔細扶著自家小姐,順著抄手遊廊緩步往松鶴堂的方向走去,抄手遊廊邊上種了不少寒梅,此時一團團簇擁的紅色,開的正好。

我一邊盤算去顧家祭拜的事,一邊不緊不慢進了松鶴堂,過了穿堂到了宴息室,兩個穿著淺色纏枝襖裙的丫頭輕輕打起簾子,又向我行了禮。

進去之後,繞過八扇四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風,就看見一張堆漆螺母羅漢床擺在臨窗。五十多歲的伊家老夫人坐在其上,穿著一身暗色的祥雲革絲褙子,頭上戴著鑲翡翠的金簪。雖然年過五旬,一雙眸子依舊幽深犀利,繃著臉的時候,不自覺就能讓人屏住呼吸。

祖母安好。我剛見完禮,就聽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表小姐唐如錦走了進來,祖母好,表姐好。按理說,唐如錦應該叫老夫人一聲姑外祖母,但是老夫人憐惜她無依無靠,便一直讓她跟著眾姐妹一樣叫祖母,唐如錦祖籍江南,身量比我要矮上一頭,說話嬌嬌柔柔。雪白的大毛鬥篷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露出來,一臉的單純無害。任誰看了,都想把她疼到心坎裏。

我不自覺雙拳緊握,恨不得拔下頭上的簪子紮到她臉上,再親手把臉皮撕下來,但卻還是笑著回了句,表妹好,今天這身真是好看,妝容也嬌艷,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說者「無意」,聽者卻有些心虛。唐如錦扯出一抹笑意,陪祖母出門,不敢不精心打扮,怕丟了伊家的臉。她說話的時候,兩只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又低著頭,後面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唐如錦一向這個樣子,把寄人籬下的卑微感,表現到了極致,就像此刻,老夫人即便心有不滿,但還是安慰道:別的倒是沒什麽,只是頭上那支紅寶石的梅花簪子不大合適,卸了吧。又轉頭打量我,贊許道:清妤這一身的打扮和妝容正合適,夠莊重,又不失禮。唐如錦也看向我,緊咬著下唇,眼底水光氤氳。

若是從前,我肯定會上前安慰幾句的,此刻卻只掃了她一眼,神色清冷。唐如錦伸手卸下紅梅簪子,想了想,又擦了唇上鮮艷的口脂。幾人又說了兩句閑話,老夫人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去換了一身素凈的打扮。

廊下的暖轎已經候著了,仆婦們擡著暖轎,送老夫人和兩位小姐到垂花門處乘車。青帷華蓋的馬車停在二門外,管家伊忠在邊上候著,老夫人,今日朱雀大街馬車太多,您就和兩位小姐共乘一車吧,也好有個照應。老夫人點頭說道:是該這樣,咱們是去誠心祭拜,不可太高調了。事實上,也是高調不起來。別看伊家如今還有個爵位,可和顧家比,還是差了不止一丁半點。

祖孫三人上了馬車之後,老夫人又囑咐我,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現,萬不可在顧家丟了臉面,這門婚事,一定不能出現變故。我瞄了一眼臉色緊繃的唐如錦,恭敬地說道:是,孫女記住了。馬車一進朱雀大街,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透過馬車的窗簾縫隙,我看見不遠處顧家大門口一片皓白,顧家幾位老爺正在門口迎客。好在顧三爺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祭拜的人不會趕著一日來,不然這朱雀大街怕是都進不來馬車了。

馬車直接從西角門進去,往內院方向駛去,來顧家祭拜的女眷不多,都是和顧家沾親的。這次老夫人帶著我來,也是因為和顧家有婚約。二門處,顧家二夫人楊氏帶著丫鬟仆婦在那迎客,見是伊家老夫人來了,忙親自上前攙扶,叔母來了,早上我們家老太太還念叨您呢,正好您來了,還能寬慰寬慰她。因顧家還沒崛起的時候,兩家的老太爺有點交情,便論了輩分。

內院的軟轎已經等著了,祖孫三人上了轎子,去了顧老夫人住的慶元居。

顧家富貴,京中都是數得上的,只看這雕著繁復花紋的紫檀木軟嬌,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轎簾看著像伊州出名的雲紗錦,轎子頂端還鑲了夜明珠,奢華靡費,我深知顧家的奢靡,並不為意。

可坐在轎子裏的唐如錦,卻驚了眼,晃了心神,想嫁進顧家的心也更堅定,轎子落下之後,丫鬟婆子上前攙扶各自主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我出了轎子,入目就是青色雲紋細布的衣角,我緩緩擡起頭,看見顧昭那張清雋的臉,不自覺雙拳緊握。

卻在顧昭看向我的時候,又巧妙地低垂下眉眼,掩藏住了恨意。

十八歲的顧昭一身孝服,如同前世一樣,站在那迎我,清妤妹妹來了,祖母剛才還念叨你呢,我回了個禮,唇角強扯出一抹淺笑。

唐如錦忽然走上前,盈盈俯身,腰肢嬌軟。

一開口,音調便柔的能震到人心坎裏,見過顧昭哥哥。顧昭並未理會唐如錦,而是走到老夫人的轎子前,虛扶了一把,完全當自己是家裏晚輩一般的姿態。顧家大夫人陳氏也迎了出來,叔母來了,快請進,我可有日子沒見到清妤這丫頭了,真是越長越標致了。我看著陳氏關切的目光,心裏冷笑,陳氏這樣,我只覺得惡心。

我和顧昭的婚事是十年前兩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定下的,這幾年顧家權勢越來越盛,陳氏便有了想退婚的意思,私下裏沒少給我白眼,覺得我配不上顧昭。

前世顧三爺離世後,陳氏便轉變了對我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當時我還以為陳氏終於看見了我的好,接受了我。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利用,顧三爺驟然離世,大房和二房根本來不及傷心,就開始爭權奪勢,謀奪產業。我不光出身侯府,還有個做皇商的外祖家,是顧昭眼下最需要的助力,陳氏這副嘴臉,也不過是想抓緊落實婚事罷了。

一行人進了慶元居的宴息室,就見顧家老夫人正在臨窗的炕上坐著,一身素衣,眼眶紅腫。見伊老夫人進來,她忙讓身邊的婆子扶著她起身,上前拉住伊老夫人的手,弟妹,你來了?快坐。伊老夫人扶著她坐下,寬慰道:嫂子節哀,之修走的突然,你要保重身子,顧老夫人痛心道,我就是心裏過不去這個坎,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未娶妻生子,怎麽就遭了禍了。顧老夫人說著,又捏住棉帕輕輕擦拭了兩下眼角。陳氏心裏記掛著顧昭的婚事,便上前勸道:母親,叔母,你們年紀大了,切莫太過傷心,免得傷了身子。又吩咐顧昭,你帶著清妤去給你三叔上香,小心護著,別被人沖撞了。顧昭躬身應是,帶著我和唐如錦去上香。

一路上,顧昭一直和我說著顧家最近的瑣事,語氣親近,看不出一點對這門婚事的抵觸。我余光描向身邊的唐如錦,見她一直緊咬著下唇,時不時幽怨地看著顧昭,就差直接撲到顧昭身上了。而顧昭則會時不時給唐如錦一個眼神,開始是安慰,後來直接是警告。

我微微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前世我是多瞎,楞是沒看見這倆人私下裏眉來眼去的樣子。因男女有別,所以內院也設了小靈堂,女眷們都在內院上香。

上香的地方離慶元居不遠,內院的管事婆子在此處守著,還有幾位顧家的小姐在跪著燒紙。

我恭敬地走上前,接過婆子遞過來的香,跪下磕了三個頭,磕頭的時候,我在心裏很認真的跟顧三爺道了歉。說一會可能會擾了他的喪禮,讓他不要怪罪,我也是不得已。

心裏嘀咕完,我起身插好香,退到了一旁。

再回到慶元居的時候,顧家三小姐顧月正給老夫人送參湯進來。顧月一身孝服,在邊上勸著,祖母,您好歹喝兩口,不然身子受不住。顧月是顧家大房庶女,親母早亡,自小就在陳氏身邊當嫡女養著,也記在了陳氏名下。

前世顧月和我交好,幾次幫我說話,甚至不惜頂撞陳氏。因顧三爺離世後,顧家大房和二房爭權爭的厲害。可兩房的主事人加一起,也比不上半個顧三爺的能力,顧家接連出事,一度舉步維艱。我被殺之前的半年,顧月由陳氏做主,嫁給了端親王做繼室。那端親王已經四十多歲,後宅光小妾就不少於幾十人。為這事,我幾次求顧昭,但是都沒能改變顧家的主意。那時候老夫人又病重,整日昏睡著,陳氏一手遮天,顧月到底嫁去了端親王府。

顧老夫人沒喝湯,吩咐顧月和顧昭,你們帶著伊家兩位小姐下去說話,不可怠慢了。顧月和顧昭躬身應是,帶著我和唐如錦出了正房。因是喪禮,不是尋常的聚會,幾人不好說說笑笑,便找了一處雅致的花廳說起了閑話。

昭薄唇輕啟,一雙瀲灩的桃花眼灼灼地看著我,來人,上極品紫筍,清妤妹妹喜歡。我淡笑道,多謝顧昭哥哥,難為你還記得我喜歡喝紫筍,對了,表妹怕是喝不慣紫筍吧?顧昭也不知怎麽想的,脫口說道:再上一壺桂花茶,加一勺椴樹蜜。說完自己也楞住了,連忙下意識看向我,見我已經轉身跟顧月說話了,才松了口氣。

唐如錦剛才還委屈巴巴的神色,立馬就舒展開了,笑著說道:多謝顧昭哥哥。等到下人們上了茶,我看向唐如錦的花茶,表妹這點喜好,連顧家的下人都知道了?顧月並未聽見剛才顧昭的話,詫異不已,這是個什麽喝法?我怎麽沒見過?我解釋道:表妹是江南人,喜歡甜一點的花茶,我們府上是常年備著的。顧月便更狐疑了,嘟囔道:唐小姐名聲這麽響亮麽,連我們府裏的下人都聽說了?顧昭心下慌亂,解釋道:是我之前聽清妤妹妹說的,剛才便吩咐了一聲。又覺得不能再在這陪客了,萬一被我發現了端倪,事情就麻煩了,便起身說道:我還要給三叔寫祭文,就先回書房了,月兒陪好客。顧昭離開之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唐如錦又伸手撫額,低聲說道:我有些頭暈,可否去客房休息片刻?顧月對她不熟,只知道是伊家的表小姐。聞言連忙吩咐身邊的丫鬟,你帶伊家表小姐去客房休息,照顧好人。那丫鬟便帶著唐如錦下去了,屋內便只剩下了顧月和我。

我低垂的眸子有些清冷,前世我沒發現顧昭的異樣,顧昭在這坐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而唐如錦也是在顧昭離開後說頭暈,等到我再次見到唐如錦,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宴席上,而那時候,我和顧昭成親的日子也已經定了下來。

顧月情緒有些低落,拉著我的手說道:伊姐姐,你說我三叔怎麽就沒了呢?他是我認識的最有才華的人,風光霽月,又有經世治國之才,老天爺真是不開眼,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節哀,老夫人那邊還要多照應,我看她憔悴了不少,這次的打擊對她老人家來說太大了。顧月點頭說道:可不是麽?之前家裏的擔子都在三叔身上,現在三叔一走,家裏雖說還沒亂,可我看,後面的話顧月收住了,我便適時轉移了話題。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我算計時間差不多了,忽然開口說道,我祖母說,可能會讓我和大少爺熱孝中成婚,我有句話想問他,剛才竟忘了。顧月聞言俏皮地眨了眨眼,說道:這還不好辦,我們去書房找他就是了。我坐直了身子追問,可以麽,會不會於禮不合?又說道:這樣好不好,我們去稟了老夫人,讓她派兩個婆子跟著,我們就當是路過,我只問他兩句話就好。顧月眼睛一亮,這樣好,你這樣守禮,祖母一定會準的。我這麽做,是為了把顧月從這件事中摘出來,我要去捉奸就必須有證人,但是顧月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真幫我作證,名聲也就完了。

顧老夫人身邊的婆子,則是最合適的人選。

果然,不多時顧月就帶著兩個婆子走了過來,對我說道:這兩位是趙嬤嬤和花嬤嬤,陪著咱們去逛逛宅子。我客氣地說道:麻煩兩位嬤嬤了。我知道,這兩位都是顧老夫人身邊得臉的嬤嬤,分量足夠了。兩位嬤嬤客氣的還禮,便帶著我和顧月朝著顧昭的書房走去。

顧家富貴,園子修的也是大氣精致。幾人繞過花園水榭,又穿過假山梅林,才到了顧昭的書房外。在書房門口守著的兩個小廝,見到一群人過來,嚇得想報信又不敢出聲。

小廝元寶機靈地上前,笑著說道,還特意擡高了聲音,花嬤嬤,您怎麽來了,大少爺不在書房,您有什麽事先跟我說說?花嬤嬤眉頭一皺,說道:怎麽回事?大少爺在哪呢?能在顧老夫人身邊伺候的,都是成了精的,一眼就能看出這裏面有事。

花嬤嬤和趙嬤嬤狐疑地對視了一眼,還未等做出反應,書房內就傳出了不堪入耳的聲音,顧昭哥哥,你真的要娶她麽?你愛的是我。好妹妹,我必須得娶她,她舅舅家可是皇商,對我是有大用的。緊接著,就是斷斷續續的嬌喘聲和男子的葷話。

院子裏的幾人都楞住了,我心裏冷笑,我還是第一次聽顧昭這樣的聲音。我忽然有些慶幸,慶幸顧昭一直說自己不舉,我們並未圓房,不然我會惡心死。

兩位嬤嬤臉色已經變了,忙說道:兩位姑娘先出去吧。我看著花嬤嬤,眸中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臉的震驚加上憤怒。緊接著,我快步轉身離開,還帶著哭腔。兩位嬤嬤心知這件事不能善了,連忙也帶著顧月跟在後面。

但我步子邁的快,先一步進了慶元居。

一進宴息室,我就撲到了伊老夫人的懷裏,祖母,我不嫁了。我這一哭,屋內的兩位老夫人還有大夫人陳氏都楞住了。

伊老夫人連忙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我哭的說不出話,好在兩位嬤嬤很快就進來了。花嬤嬤示意屋內的丫鬟先退下,才低聲說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爺在書房和一個姑娘圓房了,老奴沒敢打擾,還不知道裏面是誰。正好伊家大小姐路過,聽了個正著。此話一出,屋內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伊老夫人皺著眉沒說話,卻看向了顧老夫人,明顯是要看看顧家怎麽解釋這件事,她一只手輕輕摩挲著我的後背,又把人扶起幫我擦拭臉上的淚痕。我這一通哭不是裝的,我是哭自己前世的無知,哭今生的暢快肆意。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顧老夫人,老人家顯然是動怒了,大聲說道:去把那兩個畜生給我帶過來,我親自問問顧昭,怎麽敢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今日若不是顧三爺的葬禮,我也沒撞上,這件事就是顧家再小不過的事。

嫡出的大少爺收個人,再正常不過了,只要正妻進門之前不給名分不懷孕,就不算什麽。但自己親叔父屍骨未寒,就做出這樣的事,傳出去顧家和顧昭都會淪為京城的笑柄。

大周太祖皇帝開始,就是以孝治天下,這件事鬧起來,可能顧昭的仕途都會受到影響。

兩位嬤嬤下去帶人,顧老夫人又看向伊老夫人,弟妹,你放心,這件事顧家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又安慰我,好孩子,今天讓你撞見不幹凈的事了,這事是顧昭不對,我絕不會輕饒了他。說著,又吩咐陳氏,去把老大和老二都喊過來,有些主意,還得他們來拿。不多時,顧家大老爺顧之衡和二老爺顧之恕都走了進來。

顧之衡直接跪在了地上,母親,是我教子無方,請母親責罰。陳氏卻不願意了,在一邊罵罵咧咧道,我看這事也不一定是昭兒的錯,興許就是府上哪個狐貍精狐媚,硬爬上了昭兒的床,也興許是被下了藥了,這些都要詳查。顧老夫人臉色一沈,用力拍了一下檀木炕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兒子若是恪守本分,會出這樣的事?兒子就是陳氏的命,她最聽不得別人說顧昭,便說道:母親息怒,咱們昭兒是顧家嫡長孫,這盯著他的人也多。想起兒子可能受到的影響,陳氏又罵道:等會就知道是哪個小賤人了,敢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看我不撕碎了她,定是那種狐媚的小浪貨,一心攀高枝的。陳氏說話口無遮攔,著實有些不好聽。

顧老夫人不悅地說道:你閉嘴,老大也起來吧。話音剛落,花嬤嬤就帶著人進來了,老夫人,人帶來了,和大少爺在裏面的,是伊家表小姐。花嬤嬤這話一出口,第一個變臉的就是伊老夫人。

可還未等伊老夫人做出反應,顧昭和唐如錦就被帶了上來。因來的倉促,兩人只能算是勉強穿上了衣裳,顧昭樣貌清雋,又是顧家嫡長孫,平日在外面也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樣子。此時跪在地上,身上青色雲紋細布直裰松散地掛在身上,頭發散亂著,一臉惶恐不安,哪裏還有昔日顧家嫡公子的氣度。

再看邊上的唐如錦,倒是比顧昭鎮定些,還不忘擡手捋捋散亂的發絲。

我冷笑,唐如錦不會以為被發現了,就能順勢嫁進顧家了吧?唐如錦確實是這麽想的,覺得這種事過了明路也不是壞事,反正顧家是要給伊家一個交代的,大不了她代替我嫁過來。就算不能為正妻,先做個妾室也是好的。

顧家的妾室,比一般人家的當家夫人還要富貴體面。到時候她再先生下一兒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這麽一想,唐如錦心下輕松了不少,見屋內靜謐無聲,沒人開口。她便往前爬了兩步,跪伏在地上,帶著哭腔說道:老夫人,我和大少爺是真心相愛的,求老夫人成全,我不求名分,只要能讓我陪在大少爺身邊就好。顧老夫人皺著眉頭沒說話,伊老夫人則微微閉上了眼睛,顯然已經被氣到極致了。我站起身,走到唐如錦身前。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唐如錦的臉上。

緊接著,就聽我一臉悲痛地說道:你和顧大少爺兩情相悅,大可以請雙方親長出面說項,今日是什麽日子?也由得你這麽胡來,顧三爺的葬禮,朝野震動,前院都是祭拜的官員。你可知道,這件事傳到前面,顧家將顏面掃地,還會影響顧大少爺的仕途,你若真心愛慕他,就該為他著想,怎麽能讓他做出這種不孝不義的事?說完這番話,我也跟著跪在地上,對顧老夫人說道:我教導表妹,讓老夫人見笑了。既然他們是兩情相悅,還請老夫人退了我和顧大少爺的婚事。顧老夫人卻眼含贊賞地看著我,這丫頭年紀不大,說話行事卻極為妥當。

這一巴掌加上這一番通透的話,既不讓人覺得張狂,又不失嫡女的氣度。顧家的當家奶奶,就該這樣。至於地上跪著那個,顧老夫人正眼都沒瞧一下。她示意花嬤嬤扶起我,輕聲說道:你先起來,這件事我們還要和你祖母商議。伊老夫人此時也回過了神,對我的反應很滿意。

我冷眼看向唐如錦,沒說話,眼底的厭惡之色顯而易見。我此時已經站在了伊老夫人身邊,等著看顧家怎麽說。婚事我是一定要退的,不但要退,還要踩著這對狗男女退。

顧老夫人思量了片刻,對伊老夫人說道:這事是我們顧家的錯,弟妹能不能再給顧家個機會?我實在是喜歡這丫頭,只要婚事不退,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楞住了,顧老夫人這是什麽意思?不肯退婚?

我想開口說話,但是伊老夫人已經先開口了,嫂子,這事兩家都有錯,我這個外孫女也是我沒管教好。現在出了這樣的醜事,我真是羞愧,如錦和大少爺又有了肌膚之親,這事,哪怕伊老夫人知道,以唐如錦的身份是不能嫁進顧家的,但還是不死心,想再試探下顧家。畢竟唐如錦除了嫁到顧家,也沒有別的後路可走了。若是表姐妹兩個一為正室,一為妾,應該也是個辦法。

顧老夫人先是淡笑不語,忖度了片刻說道,我這是這麽想的,顧家不能讓清妤這丫頭白白受委屈,聘禮在原來的單子上,再添一倍。另外年底京城有缺,給你們家老二往京裏動一動,這兩個小的成婚之後,內宅的管家權就交到清妤手上,往後不管有沒有子嗣,五年內顧昭都不會納妾。若是五年後還沒動靜,再擡個姨娘,生了孩子記在清妤名下,伊家這位表小姐,我們願意在護國寺包下個院子,給她清修。又是一陣沈寂,唐如錦嚇得臉色慘白,顧家眾人則在等著伊老夫人答復。

對伊老夫人來說,顧家提出的條件確實是誘人,尤其是把伊家二老爺調回京裏,簡直就是捏到了伊老夫人的七寸上,後宅女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上家裏男子的仕途重要。

你眼見著祖母動容了,心裏有些許的慌亂,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老夫人,顧大少爺說了,他娶我就是因為能用的上我舅舅。他存了這樣的心思,我怎麽敢嫁給他,而且我相信大少爺說的,他愛的人是我表妹。這種情況下,我實在無法當這事沒發生,再嫁入顧家,若是傳出去,還以為我是貪戀顧家的富貴呢,還請老夫人憐惜,允許我退了這門婚事。按理說,這事沒有我開口的道理。可我再不開口,怕祖母就要做決斷了。

我硬著頭皮說了這番話,只看顧老夫人怎麽說了。

陳氏聞言氣得瞪了唐如錦一眼,說道:都是她迷惑了昭兒,昭兒平日最守規矩,怎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還有那什麽利用人的話,清妤你可千萬別信,那都是你表妹嫉妒你的好婚事,存心給你添堵。你現在退婚,不是正著了別人的道了麽?唐如錦被陳氏當眾羞辱,身子不自覺晃了晃。

陳氏說完這些話,又輕踢了一腳顧昭,你還不解釋幾句,今天清妤不消氣,看我不打死你。我萬分佩服陳氏,為了這門婚事還真是煞費苦心了,顧昭看著陳氏警告般的眼神,心下一橫,沈聲說道:祖母,父親,母親,我和如錦妹妹兩情相悅,我要娶她為妻。他又看向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瞞著了。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顧昭的夫人,這麽多年如錦妹妹是怎麽被你欺辱傷害,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單純善良,從不與你計較,而你卻變本加厲。正好趁著今天,退了這門婚事也好。今日之前,母親一直讓他哄著我,爭取熱孝中成婚,好得到平寧侯府和林家的幫助。

顧昭雖然照做了,心裏卻覺得對不起唐如錦。眼下醜事被撞破,他反倒輕松了。顧昭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楞住了,顧之衡直接起身踹了顧昭一腳,罵道:你個孽子,豬油蒙了心了,胡說什麽。要說此時最高興的,一個是我,一個是唐如錦。

我心想,顧昭鬧的越激烈越好,我正好順勢退親,唐如錦則滿臉希冀,仿佛一只腳已經踏進顧家大門了。顧老夫人面沈如水,說道:顧昭說出這樣的話,我也沒臉再求了,這門婚事就此作罷。我長出了口氣,就聽顧老夫人又說道:我記得當年兩位老太爺去護國寺,清妤也跟著去了。慈恩大師當時批了一卦,說是伊清妤嫁到顧家,能解兩家之禍事。顧昭既然不爭氣,不如考慮考慮二房嫡子顧鴻。他今年十六歲,和你年紀也算相當。不是我自誇,我這個孫兒也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我眉色一擰,這意思我還必須嫁到顧家了?

當年的事我印象不深,只知道因為慈恩大師這幾句話,我和顧昭的婚事便定了下來。

伊顧兩家的老夫人都信佛,這句解兩家之禍,還真是把她套住了。

伊老夫人沈吟了片刻說道,二房的嫡子,話還沒說完,就聽我說道,未成婚的都可以麽?那我選顧三爺。我願意以顧家三夫人的身份,生前為他守節,死後與他同葬,我的話,讓兩位老夫人驚訝地張開了嘴,好半天都沒合上。

顧之衡和顧之恕兄弟倆,也呆楞了片刻。

若是顧之修還活著,他們還可以理解為,是這丫頭想攀附顧家三爺,畢竟,京中沒有人不想做顧家三夫人。可如今人都去了,嫁給顧之修守活寡?有什麽意義,我卻有自己的打算。我記得前世顧三爺過世百日之後,顧家找了一戶小商戶家的女兒配了冥婚,養在顧家城西那處三進的宅子裏。

平日裏也不需要來顧家請安,只需要初一十五或者年節上香祭拜,死後合葬即可。

與其嫁給顧家其他人,還不如嫁給顧三爺。不用伺候公婆夫君,又不用在內宅和小妾鬥法。到時候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要低調點行事,顧家也不會說什麽。

這麽一想,還真是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夫婿人選了。率先開口的是伊老夫人,她不贊同地看向我,真是胡鬧,你什麽身份?怎麽能給人配冥婚?這種事雖然在京城屢見不鮮,但多是小門小戶的姑娘。她們這樣的門第,就算送姑娘去廟裏修行,也不會願意給人配冥婚。

顧老夫人也一臉不贊同,說道:這不行,這樣太委屈你了。若是老三還活著,我自然應允。可如今他人都沒了,你後半輩子的日子怎麽過?我心說,他人活著她還不嫁呢。死人清凈,還不會背叛我,更不會給我添堵。

剛才說嫁給顧三爺不過就是靈機一動,可現在越想越覺得這門婚事好。

我知道這門婚事還得祖母點頭。我便低聲在伊老夫人耳邊說道:祖母,這門親事可以結。顧家三爺雖然去了,但是名頭還在。給別人配冥婚是丟人,可這是顧三爺,但凡顧家露出想給顧三爺婚配的想法,這京城肯定不少人會蠢蠢欲動。而且這麽一來,顧家等於欠咱們家的。一個欠字,能辦多少大事,祖母您說呢,犧牲孫女一個人,換這麽多好處也值了。我句句都是為了伊家考慮,大有為了伊家甘願奉獻自己的意思。

伊老夫人本就氣急攻心,腦子有些亂,我說完這番話,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便說道:既然清妤願意,我也不說什麽了,可憐我這孫女,說著,拿起帕子就開始擦拭眼角。顧老夫人見狀連忙勸慰道:弟妹,這事是我顧家欠你們的,以後咱們兩家就是一家人。

顧昭沒想到我寧可嫁給死人,也不肯嫁給他。這樣也正合了他的意,他就可以專心對待唐如錦了。顧昭試探著問道,祖母,既然她的婚事說妥了,那孫兒和如錦的事,顧老夫人聽他還在提唐如錦,頓時火冒三丈,揚聲說道:來人,把大少爺帶下去,讓他在他三叔的靈前跪著。沒我的命令,不許起來。顧昭直接被帶了下去。顧老夫人又看了看唐如錦,說道:這丫頭我不好管教,只能弟妹帶回去管了。對唐如錦進顧家的事,一點都未松口。

伊老夫人知道,這件事還得慢慢商量。但是出了這樣的事,顧家最後一定會讓唐如錦進門,只不過需要時間,兩家算是認可了我嫁給顧三爺這件事,之後唐如錦被帶到了僻靜的廂房,由伊老夫人的貼身大丫鬟知春看著。緊接著就是兩家商量具體的事項,我便不好在一邊聽著,顧老夫人吩咐丫鬟寒翠帶我去找顧月。

出了慶元居,我帶著丫鬟珍珠,跟在寒翠身後。路過小花園的時候,我眼睛一閃,顧家內宅怎麽有陌生男子出入呢?我又好奇的掃了兩眼,就是這兩眼讓我呼吸驟停,雙拳緊握。

居然是前世那位周先生,夥同唐如錦扒我臉皮的人,我隨便找了個由頭,把寒翠支開,又對珍珠說道:你在那邊的亭子等我,我去看看就過來。說完,就朝著周先生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好在我對顧家極為熟悉,能精準的避開來往的下人,很快就看見了那位周先生,就見周先生順著小路,進了去西院的月亮門。

西院是顧三爺生前住的地方,我前世沒少在西院的書房處理外面的瑣事,我迫切想查清楚這位周先生是怎麽回事,便想也沒想的跟了上去。

可跟著跟著,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就在我四下找人的時候,不遠處忽然走來了三四個小廝,我便直接推開了身後的門,躲了進去。推門進去之後,才意識到這是顧三爺的小書房。

此時書案後,正坐著一個男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一身玄青色常服直裰,邊上搭著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兩人對視的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驚詫。

我眉目皺了皺,這人是顧三爺的朋友麽?應該是來書房睹物思人的吧?看這氣度,就知道是身居高位者。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息的時間,還是對面的男人先開了口,你怎麽會想嫁給一個死人?男人說話的聲音低沈溫潤,細看,他嘴角還是揚著的,看我的目光,更像長輩慈愛地看著晚輩,又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