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欣悉兄等反對內戰,決心為民主事業奮鬥到底,義正詞嚴,無任佩慰。全國人民之人心無不為之振奮。和平民主,光明在望,尚希共同努力,再接再厲,以竟全功。——朱德 」拿著這封熱情洋溢的電報,滇軍第184師師長潘朔端流下了熱淚。8年前的一個美好的願望,今天終於成真。他仿佛看到在海城外面,自己的老同學兼好友,那位在東北戰場叱咤風雲的人,正擺好了酒,等著和他一敘友情。從此以後,他也將告別無盡的黑暗,投入光明的未來。
險死還生的抗日名將
潘朔端是雲南省威信縣人,父親是前清秀才,所以他的家學比較淵博。他成長的年代,中國正處在軍閥混戰時期,天下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潘朔端於是有了參軍的想法。後來他聽說黃埔軍校招生,便欣然前往,考入了黃埔四期,和新中國開國元帥林彪做起了同班同學。
在黃埔軍校的日子,潘朔端過得很充實。當時的軍校政治開明,國民黨、共產黨和諧相處,思想交融,是一個自由的天堂。潘朔端喜歡接觸共產黨人,不管是政治部主任周恩來,還是徐向前、蔣先雲、陳賡等學長,還是林彪、伍中豪、劉誌丹等同學,他們的學識和主張都讓他向往。可惜好景不長,1927年,蔣介石發動了「四一二」政變,不但共產黨人遭到了打壓,就連潘朔端也因為有「赤化」傾向而被清洗,不得不回老家從頭來過。
1937年,抗日戰爭正式爆發,滇軍的六個旅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60軍,潘朔端出任第六十軍一八三師1081團長,走上了抗日的戰場。第60軍雖然不在中央軍序列,但是作戰非常勇猛,是一支真正的抗日鐵軍。潘朔端也沒有辱沒自己的部隊,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屢立戰功。
1938年,台兒莊會戰打響,以李宗仁為首的29萬中國軍隊與數萬日軍近身肉搏,取得了令人矚目的勝利。這次會戰中,潘朔端身受重傷,但仍然死戰不退,堅守陣地直到援軍到來。被擡下戰場的時候,他的團僅剩下他和另一名士兵還活著,打得十分慘烈。而潘朔端自己由於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被戰地醫生直接宣判了死亡。
生存的欲望,有的時候就是這麽頑強。在所有人都在為他準備後事的時候,潘朔端竟然奇跡般地有所恢復,漸漸脫離了危險。不過戰地醫院條件有限,潘朔端後來被轉移到了武漢的大醫院進行治療。沒想到在這裏,他又經歷了一場「他鄉遇故知」的好事。
羅炳輝,一個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也是一個資深的共產黨人,此時正在武漢做統戰工作。他也是雲南人,和潘朔端算是同鄉。一次偶然的機會,兩人相見並進行了交談,都感覺相見恨晚。此後羅炳輝就經常來看望潘朔端,和他聊理想,聊革命。在一次次的交談中,潘朔端心中那扇紅色的大門再次敞開,思想漸漸得到昇華。但隨著健康的恢復,潘朔端又準備再上戰場。惜別之時,他握著羅炳輝的手,意味深長地說:「 你我同生在一塊土地上,但願將來能走到一條道路上。 」
重回抗戰的潘朔端,仍然是一員生猛的虎將。在武漢會戰和長沙會戰中,他再立新功,最終被提拔到了183師師長的位置。1945年,他改任184師師長,率領部隊進入越南,親自接受了日本侵略者的投降。
內戰的炮灰,起義的先行者
1946年,蔣介石大規模發動內戰,集中力量對東北、中原、陜北的解放軍展開了重點進攻。第60軍及184師也在這一年四月被空運到東北,在杜聿明的指揮下和林彪元帥作戰。原來在同一個食堂裏開飯的同學,如今成了戰場上的對手,當真是造化弄人。不過由於實力相差巨大,林彪領導的東北民主聯軍在戰局開始階段只能放棄大城市,與國民黨軍隊隔松花江相望。雙方互有攻守,有時候林彪也會將戰線推進到遼寧境內。
184師來到東北後,被劃歸新六軍廖耀湘指揮。不過,喜歡親自部署的蔣介石,很快就給潘朔端發來了命令,讓他將麾下的三個團部署在鞍山、海城、大石橋、營口一線的狹長地帶。這等於是將184師拉成一條線,擋在了林彪東北民主聯軍的陣線之前。以當時的態勢來看,這無疑是讓184師當炮灰。而且蔣介石怕潘朔端不執行命令,居然還派了兩個少將,攜帶一部電台,跟隨184師師部一起行動,嚴密地監視他!
蔣介石的這種茍且行為,讓潘朔端義憤填膺。他不能想象,一個人怎麽能這麽明目張膽地不信任人呢?滇軍是雜牌軍不假,平時糧餉分配不均也就算了,關鍵時刻還玩兒這一套。
不過,潘朔端畢竟是個軍人,生氣歸生氣,命令還是要服從的。後來東北民主聯軍攻擊海城,激戰一夜之後,184師損失慘重。為了激勵將士,潘朔端還槍斃了兩個作戰不力的連長。可是一切都無能為力,自己的情況沒有絲毫的改善。
1946年5月29日,東北民主聯軍的攻擊部隊越聚越多,將海城為了一個嚴嚴實實。可是潘朔端望眼欲穿,自己一方的援軍還是不見蹤影。他更加絕望了,他知道,現在海城駐防的一個團兵力,根本抵抗不了對方的攻勢,淪陷將會隨著第二天的黎明一起到來。
這天晚上,潘朔端突然接到了一封信,姓名標示正是老同學林彪。在信中,林彪詳細回顧了蔣介石政府在中國的種種倒行逆施,回顧了抗戰以來,共產黨維護民族統一的一貫態度和表現。他誠懇地邀請潘朔端加入自己的陣營,帶領手下的弟兄們走一條活路。
潘朔端看著信,心中不停地激蕩。從軍二十年來,國民黨的腐化和黨同伐異他見得多了。進入東北之後,自己和曾澤生的第60軍更是打最危險的仗,拿最差的餉,簡直就是「後娘養的」。如果照此發展,即使蔣介石最後贏得了勝利,自己和滇軍又能有什麽好下場嗎?更何況,打內戰從來都不是自己的理想,自己向往的自由和民主,真的能在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手中實作嗎?潘朔端把牙一咬,叫傳令兵召集副師長鄭祖誌、參謀長馬逸飛、團長魏瑛來自己這裏開會,就說有要事相商。
這次會議的內容,不用說也知道,核心的議題就是兩個字:起義!大家早受夠了蔣介石的窩囊氣,此刻有了機會,當然要走一條光明大道。唯一顧及的,就是那兩個少將參軍。不過,他們畢竟只有兩個人,手段硬一些,不怕不就範。於是就在第二天早晨,潘朔端召集了城區內所有的將校開會,在現場就把兩位少將拘押了起來,然後宣布,184師起義了!
5月31日,潘朔端師長正式通電全國,宣布了自己所部起義的訊息。電文中「 本師自安南奉命航海北上,名曰接收主權,實則為進攻中共在東北之武裝。身為中國人,用美國武器進行內戰,殘殺自己同胞,朔端等每念及此,莫不悲憤填膺。……因此朔端等思之再三,乃於海城火線上實行反內戰起義,決心與民主聯軍合作到底,不再執行兄弟自殘之亂命。 」等語句,讓人振聾發聵。朱德總司令在得知訊息後,興奮的發出了賀電,就是本文前邊所提及的。後來蔣介石聽到訊息,暴跳如雷,大喊道:「 早不起義玩不起義,關鍵時候壞我的事! 」
此後的潘朔端,在東北的統戰工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遼沈戰役收官階段,正是受了他的影響,60軍軍長曾澤生成功率部起義,讓名城長春以和平的方式回到了人民手中。後來潘朔端脫離軍隊,出任了新中國的首任昆明市市長,也因此錯過了授銜的機會。潘朔端足足幹了22年的市長,被當地群眾成為「俠義市長」,為中國的西南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