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西蒙
五胡十六國是中國歷史上的特殊階段，各地戰亂不休，百姓苦不堪言。在【晉書】記載的各種奇葩帝王之中，後趙武帝石虎堪稱最罕見的冷血者之一。石虎在史書上留下的形象，就是一位心狠手辣、無比殘暴的統治者，他的冷血不僅針對屬下、百姓，對自己的親人乃至兒子，也有突破人倫底線的酷烈手段。在石虎身上，似乎有一種難以用常識解釋的極惡人格，這很值得深入研究分析。
石虎字季龍，是後趙開國君主石勒的侄兒，也是後趙的第三任皇帝。他曾經是石勒南征北戰的得力助手，在戰場上的手段非常殘酷，動不動就屠滅戰俘和平民，石勒卻很欣賞石虎這副心狠手辣的樣子。有忠於石勒的大臣，建議他多多警惕石虎，認為他有篡權的危險。但石勒卻不以為然，盡管他顯得比較重視讀書人，但他還是吃了不懂歷史的虧，石虎的陰狠形象已經很像之前的司馬懿了，但他還是不當回事。果不其然，石勒死後，石虎立刻大展淫威，殺掉石勒留給兒子石弘的輔佐大臣程遐和徐光，沒過多久，又逼迫石弘讓出皇位，自己成了後趙的新統治者。
石虎繼位後，更加不收斂了，他瘋狂地榨取著百官與民眾的生存資源。【晉書】有記載：「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諸公侯七十余國皆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余人，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縣要媚其旨，務於美淑，奪人婦者九千余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石虎在全國各地選美，凡是十三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女子，都被當成他的後宮儲備。很多有女兒的家庭惶惶不可終日，被抓走的妙齡女子不計其數，很多人被逼得自盡，但石虎根本不當回事。石虎不僅極度貪婪好色，還非常多疑，連宮裏的宦官都不相信。他撤掉了所有的宦官，讓宮女來服務自己，並設定了一些女官，實際上就是替代了宦官的工作。
很多人內心的殘暴與刻薄，都與早年環境有關。正所謂「三歲看到老」，很多人的心理問題早在少年時代就顯現出來了，石虎也不例外。按照史書的記載，石虎在很小的時候就崇拜暴力，經常用彈弓打人，還以此為樂，可謂天性殘暴。而且，他還極其自私，嫉賢妒能，如果遇到比自己武功強或者才藝高的人，就會想辦法殺掉他們。在戰爭中，他也冷血到了極點，經常濫殺無辜，動不動就屠城，連老弱病殘和婦女兒童都不放過。
這樣的人一旦成了掌權者，就是所有人噩夢的開始。石虎毫不愛惜民力，到處征發苦役，建造極度奢華對策宮殿，耗費的民脂民膏不計其數。甚至連百姓吃飯都成了問題，大量的土地變成荒野，無數人流離失所。【晉書】有載：「百姓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死者百余家，海岱、河濟間人無寧誌矣。」石虎窮奢極欲的樣子，引起天下人的不滿，但多數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對於自己的親人，石虎也毫無感情可言，甚至為了防止自己的權力被奪走，對幾個兒子也不放心。有一次，他懷疑長子石邃想篡奪皇位，便將其廢為庶人，並將其和妻妾、黨羽等二百多人全部殺死。後來，石虎次子石宣嫉妒兄弟石韜，竟將他虐殺，石虎得知之後，便逮捕了石宣，讓人用大鐵環鐵穿透石宣的兩頰，把飯菜扔到木槽中，讓石宣跪下來，戴著鐵鏈，像豬狗一樣進食。石虎在處理石宣上，真是發了雷霆之怒，光羞辱他還不解氣，還逼著石宣去舔石韜劍上的血。接下來，石虎又用各種酷刑折磨石宣，石宣發出的哀嚎聲，整個宮殿裏的人都能聽見，可謂慘烈至極。最後，石宣的妻兒子女、親信隨從都被處死，一口氣殺了數百人，並將屍首投入漳河。
石虎如此殘暴，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麽好的結局。他開啟的骨肉相殘的亂局，直接動搖了國家的基業，在他死後三年，後趙就滅亡了。石虎犯下的罪行可謂罄竹難書，其內心邪惡之重，也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在心理學上如何解釋這類惡人的行為？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了石虎近乎天生的惡毒？
古代有很多暴君，但像石虎這樣連皇族都不放過殺戮的暴君很少。可以說，他冷血到了極點，完全是反常識，反人倫，純屬變態的反社會人格。只是，看待這類歷史人物，不能止步於簡單的批評，而是要找到惡行背後的心理原因。
缺乏同理心，是石虎的一個基本心理特征。人之所以區別於動物，就在於人對於同類常有惻隱之心。當看到其他人受苦受難之時，同理心較強者，會產生極大的悲憫感，會流下眼淚，若有正義感，還會出手相助。但如果沒有基本的同理心，就不會把別人的苦痛與自己的感受聯系起來，迫害無辜之人就像扔掉一袋垃圾，根本不當回事。
石虎根本不在意他人的遭遇，無法做到「心有戚戚」。當他傷害別人時，根本不知輕重，無法透過他人的情緒反饋來反思自己的言行舉止。一個正常人看到集體環境中其他受苦受難的人時，應該會產生樸素的同情心，教養優良者還會對與自己無關的人，產生廣泛的同情與尊重。但是，這些基本的心理在石虎身上都沒有，他的人格就是如此殘忍而冷漠，只關心自己的感受，對他人甚至親人也缺乏最基本的關註和理解。
再者，石虎內心有極強的防禦機制，這是他在極端危險的環境下的必備生存技能，否則隨時都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在中文化程度不高的政治與文化環境裏，儒家的倫理、常識無法起到約束人們行為的作用，石虎在任意戕害他人的同時，也得時刻提防自己被他人謀害。這種「叢林社會」流行的就是強者決定一切，只要實力夠強，不管什麽陽謀陰謀，都可以隨便加在別人頭上。這必然導致人們傾向於極端自私，無法長期合作。作為這種環境裏的實際掌權者，石虎只能助長內心霸道與險惡的一面，進而鞏固自己來之不易的權力和地位。
雖然具有這種心理特質的惡人，在人群中只有極少部份，但他們一旦掌握了權力，擁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就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而一個健全的社會制度，就能夠避免和預防這類惡人作惡，乃至在一個健康和諧的氛圍裏，能對惡人進行感化。事實上，人類由野蠻向文明發展的路上，就是這樣一個減少罪惡人格的過程，當每個人都具備較強的同理心時，我們的世界自然會變得更加光明。這【晉書】記載的後趙歷史給後世的深刻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