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愛吃番茄 ■素材:周桂花
(本人用第一人稱寫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節有所演繹,請勿對號入座!)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我打了個哆嗦。十一月的江南,早晚溫差大得很。我蹲在自家的菜園子裏,摸黑拔著今天要帶去鎮上賣的青菜蘿蔔。
這兩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家那口子劉建國在外打工,一個月能寄回來三四千塊錢。可自從去年女兒女婿出事後,日子就更難了。
「媽,你起這麽早啊?」女兒劉小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趕緊直起酸痛的腰,轉過身笑道:「這不馬上就要天亮了嘛,早點去鎮上,能賣個好價錢。」
「媽,你別幹活了,讓我來。」小芳說著就要接過我手裏的竹筐。
我躲開她的手,故作輕松地說:「你呀,就在屋裏歇著吧,這點活還累不著我。倒是你,這兩天氣色不太好,是不是又在想那些煩心事?」
小芳低下頭,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傻孩子,都過去了。」我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看,日子不是照樣過?媽這不是天天去鎮上賣菜,一個月也能攢下千把塊錢。再過幾年,咱們就能把日子過好了。」
「媽。。。」小芳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麽。自打去年她女婿王海峰生意失敗,欠了五十萬高利貸,日子就沒消停過。那時候,我和她爸存的十來萬塊錢全搭進去了,可還是杯水車薪。
後來,我瞞著所有人,把祖傳的金鐲子、結婚時公婆給的金項鏈都典當了。為了湊錢,我白天去菜市場賣菜,晚上還到建築工地打零工。就這樣,一年下來,總算東拼西湊還清了那些債。
「媽,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小芳說著就要流淚。
我趕緊轉移話題:「你看,天都亮了。我得趕緊把菜裝車,要不一會兒趕不上早市了。」
說著,我就加快了摘菜的速度。一筐接著一筐,很快就裝了大半三輪車。這些年幹農活,我的手早就長滿了老繭,粗糙得像砂紙一樣。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我就騎著三輪車往鎮上趕。初冬的晨風又冷又硬,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割。我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張臉。
鎮上的菜市場離我家有七八裏地,等到了那兒,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我找了個老地方,把三輪車停好,開始擺攤。
「桂花,今天來得挺早啊!」隔壁賣豆腐的王嬸跟我打招呼。
我笑著應道:「可不是嘛,這不想著早點來,能多賣點。」
「你這蔥看著新鮮,給我來兩把。」
我趕緊給王嬸挑了兩把最好的蔥,還多給她加了幾根,「您老常照顧我生意,這是給您搭的。」
「哎呀,你這孩子,太實在了。」王嬸接過蔥,又嘆了口氣,「你說你一個人忙裏忙外的,也不容易。你家建國咋還不回來看看?」
我笑著擺擺手:「他在外頭打工掙錢呢,哪有空回來。再說了,我一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好。」
「就你能幹。」王嬸又開始數落起自己兒媳婦來,「你看我那兒媳婦,整天就知道玩手機,家裏的活一點不管,地裏的菜都長成老黃瓜了。。。」
我一邊聽著王嬸絮叨,一邊招呼其他客人。這一上午,倒是忙得連口水都顧不上喝。等到太陽正晌午,菜也賣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起來肚子有點餓。
正準備收攤,手機突然響了。是小芳打來的。
「媽,你中午回來吃飯不?」
「不了,我這兒還有點菜沒賣完,你自己隨便弄點吃。」
「那。。。那你早點回來。」小芳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我心裏咯噔一下:「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沒,沒事。就是。。。就是想你了。」
放下電話,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趕緊把剩下的菜便宜處理了,騎著三輪車往家趕。
剛進村口,就看見幾個街坊鄰居站在路邊指指點點。看見我過來,他們趕緊閉上嘴,臉上的表情怪怪的。
我心裏更加不安,加快速度往家騎。遠遠地,就看見家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轎車。
進了院子,就聽見屋裏傳來小芳的啜泣聲。
我推開門,看見小芳正抱著一疊紙,淚流滿面。
「這是。。。」我話還沒說完,就看清了那疊紙是什麽——一沓欠條。
原來,小芳整理房間的時候,在我枕頭底下發現了這些欠條。那是我去年為了還她女婿的債,東家借西家借,好不容易才湊夠的錢。
「媽,這些都是你借的錢?」小芳哽咽著問。
我楞了一下,隨即笑道:「哎呀,你翻出這些幹啥,都是些老東西了,早就還清了。」
「別騙我了!」小芳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剛才給趙老板打電話了,他說你每個月還在給他還利息!五萬塊錢的本金,一分都沒還上!」
我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是啊,這麽多年,我省吃儉用,可那五萬塊錢的本金,卻一直都還不上。每個月光付利息,就要一千多。
「媽,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啊?」小芳跪在我面前,淚如雨下。
我摸著她的頭,心裏酸澀難當:「傻孩子,你是我閨女,我不幫你幫誰?」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看,這不是都過來了嗎?」我故作輕松地說,「再說了,媽現在身體好著呢,能幹活。這點債,慢慢就還上了。」
小芳抱著我,哭得更厲害了:「對不起,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用。。。」
我拍著她的背,心裏卻在想:這些年的苦,值得嗎?
天邊的晚霞格外紅艷,像是要把所有的心酸都燒盡一樣。可是,那些藏在心底的疼,那些不能說的苦,又該讓誰來替我們承擔呢?
我輕聲對小芳說:「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什麽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小芳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媽,我。。。」
「好了,別哭了。」我擦掉她臉上的淚,「去,給媽燒點熱水,我要洗把臉。這一天在外頭吹風,臉都幹得發緊了。」
小芳點點頭,轉身去廚房燒水。我坐在門檻上,看著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
其實,這些年真的很累。可是,只要看到小芳過得好,我這個當媽的,就覺得值了。
月亮升起來了,院子裏的老梧桐樹影子斑駁。我摸著粗糙的手,想著:日子還長,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