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群山連綿,雄渾壯麗,天光掩映下高峰如削,雲霧繞繚,仿佛仙境。四時風雪無常,萬壑千巒中,巍峨冰雪與險峻峭壁共生,山谷之中遍布奇花異草,有生靈隱藏其中,儼然一方世外之地。
群山之中,遍布著難尋的珍稀藥材。這些藥材生於險境,常在陡崖峭壁間或陰濕幽谷中方能尋得。雪蓮花耐寒生長於冰雪之上,蘊含治傷止痛之效;紅景天則藏於高海拔巖縫之間,能強身祛寒。還有獨特的冬蟲夏草,因其大補功效,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這些藥材雖珍貴無比,卻因其生長條件極為苛刻,常令采藥之人歷盡艱險,方得一兩。
藏人索朗出身貧寒,自幼失去父母,孤身一人漂泊在西藏各地,時而靠人接濟,時而自尋粗食果腹,過著流浪的日子。他與這片土地結下深緣,少年時便四處行走於高山深谷之間,對山中的草藥與險峻之地漸生熟悉。因機緣巧合,他在一座古老的寺廟中得到棲身之所,住了幾年,跟隨僧人學得些許醫藥知識,也漸通草藥之道。
在寺廟的日子裏,索朗遇見了來廟中祈福的女子央金。央金端莊寧靜,臉上帶著一份溫柔的微笑,使索朗深受觸動。兩人素淡交談,彼此間漸生情愫,央金也被他質樸堅韌的性格打動。往來數次後,兩人情投意合,央金不懼索朗的清貧,隨他成婚,從此在這山中安家。
成婚之後,索朗以采藥為生,日出而作,日落歸家,將山中采得的草藥帶到山腳的鎮上換取微薄生計。央金則在家中料理一切,日子雖清苦,卻因彼此相依而安寧平胡。
這日索朗踏上懸崖,肩背布囊,手握攀繩,足下踩在僅容一足的小徑上,雲霧繚繞,山風凜冽。巨石嶙峋,濕滑如鏡,他須手腳並用,攀爬之中,冷汗自額頭湧出,手指時有微顫,稍一不慎便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然而索朗多年攀巖,膽大心細,目光只盯著那山崖上的一點綠影。他知,那便是可換銀錢的珍貴藥材。
攀到半崖,他已然氣喘,手臂發酸,雙手布滿了細小的劃痕,掌心已有血絲沁出。寒風刮在傷口上,刺骨生痛,但他咬緊牙關,繼續向前。攀至藥株旁,探手一掠,捏得一把,細聞一嗅,帶著一絲苦澀的幽香。取藥畢,他才稍稍放松,將藥材妥當收好。然而腳步卻不敢懈怠,他緩緩地、謹慎地沿著峭壁往下攀,避開鋒利的巖石,一步步踏回山路,始終不敢有絲毫大意。待到腳踏實地,索朗才長舒一口氣,扛起裝滿草藥的布囊,朝山坳中的小屋走去。山路蜿蜒漫長,暮色漸濃,前方小屋裏傳來若隱若現的微光。山中艱險,他亦知其妻央金正如往常一般,在小屋前張望著他歸來的路。
索朗推開木門,屋內早已燃起了溫暖的火光,空氣中飄著青稞湯的香氣。央金聽到動靜,忙從竈台邊擡起頭來,帶著一絲微笑問道:「回來了?今兒路上可順當?」
索朗拍拍身上的雪沫,笑著答道:「順當,只是山路滑,費了些工夫。」他走過去,輕輕攏起央金被煙火熏得微紅的雙手,小聲道:「倒是你,在這冷天兒裏站了一天,也該歇歇了。」
央金看著他,眼中帶著點責備和憐惜:「每日翻山越嶺的是你,風雪裏行走的也是你,我不過在家中照看罷了。你這手……凍得都僵了。」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他的手,拂去他指間的泥土,心裏一陣酸楚。
「你才辛苦呢。」索朗輕輕捧住她的手,眼神溫柔,低聲道,「央金,若不是你在這山中相伴,等我回家,我這日子算不得什麽。你才是我所有的歸處。」
央金楞了楞,隨即掩飾地輕笑一聲:「回得來就好,只盼你別逞強,也別讓我日日為你擔心。」
索朗笑而不語,半晌,他凝視著央金,輕輕道:「我知你總擔心我,但沒有你在這山中守著,我便不會有歸心之處。」他說完,將央金攬在懷中,沈默良久。
央金靠在他的肩頭,聽著他穩重的呼吸,默默想著,「他走南闖北,吃盡苦頭,只為我們一家的平安生計。若不是我在,他本可隨心遠行,又何苦留在這山坳之中?」
他們就這樣靠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屋外群山寂靜無聲,屋內火光溫暖而明亮,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他們二人相依而生的片刻溫存。
山下的小鎮,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規模不大,卻自成一片寧靜安詳的天地。青石鋪就的小道蜿蜒穿過鎮子,街道兩旁是低矮的藏式房屋,屋頂上曬著晾幹的草藥。鎮中心有一家古老的藥鋪,門楣斑駁,藥香撲鼻,墻上掛滿了采自深山的草藥束。藥鋪的老板是一位年長的老者,臉上布滿歲月的風霜,對藥材了如指掌,也因多年與山中采藥人打交道而心生敬意。鎮民們時常來此求藥,藥鋪也成了他們唯一的生機之所。
藥鋪的老板達瓦年近六旬,面容慈祥,皮膚粗糙黝黑,是常年與山間草藥打交道留下的痕跡。達瓦身材微胖,笑容中帶著幾分精明,他對每一種藥材的氣味、色澤都了如指掌,能一眼辨出藥性,鎮上幾乎人人信任他。
索朗點點頭,放下簍子,將一捆捆草藥小心鋪開,簡短介紹道:「這是青龍須,近來雪山才剛長出來些。還有些火焰參,需在日光充足處才能找到。這幾株是紫霧蘭,只在陰濕山澗開花。」他言語雖樸素,卻帶著對這些草藥的自豪,因為每一株都耗費了他不少心力。
達瓦小心撚起一支青龍須,細細聞了聞,點頭道:「嗯,品相極好,果然是雪山的清氣。」他滿意地笑道,「你的藥材向來是好,這幾樣可罕見得緊,定能賣個好價。」說著便忙不叠地稱重、記賬,口中不住地稱贊索朗的眼力和手藝。
索朗回到家已經天黑,推開門,屋內微弱的火光搖曳,映照出央金蒼白的臉龐。她半倚在床邊,神情虛弱,似是昏昏欲睡,卻在聽到腳步聲後微微擡眼,輕聲喚道:「索朗……回來了?」
索朗快步走到她身旁,握住她冰涼的手,發現她的手臂上有一個發黑的咬痕,周圍腫脹泛紫,顯然是中毒的癥狀。他心頭一緊,急忙問道:「你這是……被什麽咬了?」
央金喘息片刻,勉強露出一絲安慰的微笑,虛弱地說道:「大概是藏地狼蛛……不過,可能只是毒發得慢,我也不清楚。」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安慰一般,「或許能撐過去……你別擔心。」
索朗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額頭滲出的冷汗,心中又急又痛,低聲說道:「不行,不能耽擱!必須找到解藥。」
央金輕輕搖頭,低聲道:「索朗,這大半夜的,你去哪裏找藥?」她緩緩閉上眼睛,呢喃道:「可能只是一般的毒……興許天一亮就好了。」
索朗坐在床邊,靜靜守著央金,屋內僅有微弱的火光在跳動。他握著她的手,手指冰涼。央金的呼吸愈加急促,臉上似乎透出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毒素在體內蔓延所致。索朗心中焦灼,卻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等待天亮,好趕到山下鎮上的藥鋪求助。
半夜,央金忽然呻吟了一聲,眉頭深鎖,似在夢中掙紮。索朗連忙靠近,發現她的神情更為痛苦,雙眼微微睜開,眼神迷離,似乎認不出眼前的人。她的嘴唇微微發青,喉間低低地呢喃著,聲音虛弱而斷續:「索朗……不要……不要……為我擔心,你也累了,快睡吧……」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終於支撐不住,陷入了昏迷。索朗心頭一沈,緊緊抱住她,呼喚著她的名字,但央金毫無反應,氣息愈發微弱。索朗頓時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和無助,意識到情況比自己預想的更加兇險。毒素似乎已侵入她的全身,若再耽擱一刻,或許她便會性命不保。
顧不得天未破曉,索朗立刻起身,披上厚衣,將央金輕輕抱起,裹在自己唯一的羊皮披風中,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向夜幕下的山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帶她到鎮上求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