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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犯的新生之路Ⅱ(293):我們是黔之驢

2025-06-11文化

這兩天,天氣有些反常,本該寒冷的冬季,卻突然暖和了起來,偶爾動一下,都能出汗,讓人有一種想脫掉身上厚重棉襖的沖動。小廣場內,方靖失神地看了看天際,依舊是難得的藍天白雲,搖了搖頭,說了聲:「這鬼天氣。」

正坐在方靖身後長椅上發呆的宋希濂一下子笑出聲音來,說:「老方,藍天白雲,陽光明媚,暖冬如春,怎麽說是鬼天氣呢?」

方靖慢騰騰地走到宋希濂身邊坐了下來,說:「要變天了,肯定是一場不小的暴風雪。」

宋希濂楞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有可能,有可能。老方,大夥都在備課研討淮海戰役呢,你怎麽一點也不慌,倒和我這個落後分子一樣,跑到小廣場曬太陽來了。」

方靖笑了笑,狡黠地說:「我,又沒有參加什麽淮海戰役,能說出個什麽球長毛圓來。倒是你宋蔭國,差一點就成了這場偉大戰役的罪惡一方的指揮者,不去備課,到這兒耍清閑來了,我怕什麽?」

對於老同事方靖的調侃,執拗的宋希濂沒有惱怒,而是說了句:「不是不備課,而是好多事想不通,老方,你說說,當初老頭子為什麽非讓我去接替杜聿明遺下的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職務?難道真的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嘛。」

對於自負甚高的宋希濂居然問出這樣的話來,方靖內心裏還是冷笑一聲的,確切地說,他對於自己這個曾經的上級,並不怎麽看好,除了年齡、資歷、派系等儼然不同的因素之外,便是二人性格上的格格不入。方靖總覺得宋希濂這個人,有點楞頭青的感覺,凡事總相壓人一頭,絕不甘落人後,或者在他的內心裏,他就是天王老子。於是,他調侃式地說:「老宋,你想錯了,老頭子認為你不是取代杜聿明的人選,而是認為你比他高明得多,才把他調到東北,給你騰位的。」

對於這個不按常規出牌的答案,宋希濂感覺到有點不可思議,他追問著方靖:「這個,這個,怎麽可能呢?我,比不得杜聿明的,比不得的。呵呵,雖然我們是同學,雖然都是黃埔一期的,雖然同樣當過集團軍的總司令,可,總是比不得的。」

方靖看著宋希濂可愛到滑稽的樣子,便又笑了起來,說道:「宋希濂,難道我說的沒道理嗎?從資歷上來看,你和他杜聿明不差半點,關鍵是你和解放軍作戰,從無敗績啊。」

宋希濂一聽,隨口便回答說:「這一點,那是肯定的。」可又一想,覺得有點不大對頭,他扭頭看了一下方靖狡黠的眼色,便尷尬地笑出聲音來了,說:「你個老方啊,也學會轉著彎調侃人了,你幹脆說我和解放軍沒有打過仗,就得了。呵呵,在這一點上,我確實比不得杜聿明,確實比不得,畢竟他在東北和林彪交手那麽長時間,對於解放軍的戰術特點還是有所研究的。我啊,當時遠離戰場太長時間了。」

方靖見宋希濂如此,也同樣長嘆一聲,說道:「不是你,也包括我老方,現在想想,第79軍出川時,可謂是狂妄自大,自以為了不起。其實,這支在大後方養尊處優整整四年的部隊,已經失去了它的血性,更不了解自己的敵人,到了戰場上,除了一通胡撞亂碰、毫無章法地進退之外,等待它的,便是覆亡的命運。有關這一點,很多基層的官兵都明白過來了,仗,打到這份上,已經沒法再打下去了,只不過我們這樣的少數幾個人,還沒有清醒過來罷了。」

宋希濂緊緊盯著方靖的臉,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那個第79軍的官兵,不是牛得很嘛,難道當時也有很大的厭戰情緒?」

方靖苦笑一聲,說道:「牛個屁,不過是自吹自擂罷了,我們出川之時,一陣唉聲嘆氣,當時就讓我感到生氣。我那個副軍長甘登俊,本來是不怎麽管閑事的,平常就是管理著軍部的劇社,我們告別的時候,讓他把留守處給我看好了,把留在四川的部隊給我整訓好了,第79軍還會回來的。可他卻對別人說,軍長內心裏不想打了,這仗,焉能不敗?讓我難過了好長時間。其實,基層官兵的心裏,同樣被失敗所籠罩著,有幾個年輕軍官都給我集體上書,說,軍座,這仗,不能再打了。或許,真正看不清前途的,真是我們少數人,也就是共產黨所說的頑固派。」

對於方靖的說法,從來不願意服輸的宋希濂還是點了點頭的,他說道:「老方,你說得太對了,當時我接到老頭子的命令,組建第14兵團時,可是信心滿滿的,認為自己手中,有數十萬雄兵,就能夠成為那個力挽狂瀾的大英雄,自己兵鋒所指,定然能馬到成功的,或許是一種唐吉珂德式的狂妄吧,或許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方靖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們,不是什麽初生牛犢,我們是黔之驢。」